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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瞒你说,我自杀好几回了”,绝大多数接触过郭芳丽的人,很难想象这个动作麻利、坚韧能干的女人会轻生。

  要知道,她以前跑业务做销售时是个“自来熟”,和谁都能打成一片。别的业务员一下班就失联,但她不会。客户们有啥困难,她都热心帮忙,负责的区域业绩在公司里也遥遥领先。她性格率直,说话、做事不绕弯子,同事们都打趣叫她“郭大侠”、“像个男人”。为了谋生,她能独自跑到人地两生、语言不通的俄罗斯和日本,无所顾忌。

  她也爱美。她个子娇小,身材匀称,长了一张鹅蛋脸。一头巧克力色的短卷发显得皮肤愈发白皙,即便是温柔地笑着,也流露出事业女性的刚强。工作要求她穿着得体,久而久之她也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,衣服多得能“一天一套不重样”。自离婚后,每年过生日,她都去照相馆给自己拍一套写真,没人记录她容颜的变化,她就自己来,“我就想着留个纪念,没人爱我,我自己爱我自己”。

↑郭芳丽给自己拍的生日写真↑郭芳丽给自己拍的生日写真

  如今,她年近五十,在西安做住家保姆,照顾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两只猫。她形容和雇主处得“像家人一样”,连两只猫晚上也挨着她睡。她的日子过得规律,每天早起锻炼身体、照顾老人、做饭,下午再在直播平台上做红娘,给那些寻求陪伴的男男女女牵线搭桥。但一到夜深人静,往事涌上心头。心脏像被巨石压着,她难受得喘不过气,“所有人对我的印象都是每天嘻嘻哈哈、快快乐乐的,但我的眼泪只有我自己知道。”

  被拐带来的伤害持续至今。直到2011年,老二还在持续跟她写信。她忍无可忍,向打拐志愿者上官正义求助。公安部门介入调查,但留在山东的儿子打来电话,说如果父亲被抓,他以后工作结婚会被影响。郭芳丽也理解,她向警方表示,别让老二寄信就好。

  从那之后,老二不再来信。她以为不被打扰一切就会好转,但旧伤难愈。以前的同学一个个上了大学,有了好工作;以往成绩不好的,也过上体面的日子。而她的人生却一败涂地,“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的苦,我拼命工作赚钱、养家,到现在家里人都不理解”。

  每当生活不顺时,她就会假设,如果她不曾被拐,是不是现在就不会如此劳累、如此波折?郭芳丽告诉记者,被拐就像根刺一直扎在心里,午夜梦回,她常常觉得人生像走到了绝境。郭芳丽说,如果不是案子还未得到公允的结果,心里的刺仍未拔出,“我早死好几回了”。

  当知道她所有心路历程时,上官正义懊悔不已。他对她道歉:对不起啊,2010年你最初找到我时,我就该多跟进。

  2022年3月,公安部开展“全国公安机关打击拐卖妇女儿童专项行动”。时隔35年,郭芳丽决心报案,“想要追究人贩子的责任”,她的经历被上官正义发在微博上,公安部门很快跟进,将人贩子绳之以法。

  追责人贩子,意味着重启调查。但35年过去,胡集乡已改头换面,街道变了、老房焕然一新。当初住的胡集旅社变成了银行。而那些带走她的、帮助她的人也纷纷离世:老二因车祸身亡、和老二一同带她回村的亲戚、替她写信的警官也都去世了。

  两个儿子分别联系她,劝她不要再配合警察了,怕查出来影响前途,“我没解释就把电话挂了,拉黑了。”

  她站出来面对媒体、面对镜头,只期盼着“洗去耻辱”。上官正义记得,他还提醒郭芳丽要注意隐私,但她说不要用化名,“以前,她以为自己不提及或者躲起来,就能逃过一切,但这些年来,她和家人都受到双重的伤害”、“她该吃的苦、该受的罪,她都经受住了,现在她没有什么不能去面对的。”